架子骨

AO3:Sugar_Coma

【原耽】水底故事

*PG-13,不是本格人外,一个诞生于去年冬天的文艺小故事,全文2k8完结


我曾经看过一部瑞典短片,讲了一个女高中生在学校游泳馆下发现了一位美丽的人鱼少年。一见钟情的黑暗面使她与那位有可能并不存在的人鱼少年产生了危险虚幻的迷恋关系,她由此变得迷失、变得孤僻,平静而疯魔,如此云云。


提及瑞典,我便有机联想起它的首都,以及以首都为名的那个听起来扭曲而情色的病症。我同时又十分唾弃那些连瑞典首都都记不得的人竟然群聚大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也许了解人类可以被驯服的本质比被驯服或驯服他人能带给他们更多快感。


可这样的厥词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我生在海边,海洋的腥涩和潮润缠在我的发间、滞在我的骨髓中央。热爱水的天性总将我推进那块空白,我对波光与水流有着非同一般的依恋心理,仿佛出生那一刻开始我们就生长在一起。


夏季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合情合理地接近水使我感到无上欢愉。

某一夜,当我穿过安静的甜橙树林,仿佛祭献身躯般地潜入近海的温凉浅水。波澜的微光轻抚着眼睑皮肤与发丝,在这个仿佛摇摇欲坠的深夜,场景瞬时回溯到短片中的情节:如果睁开眼睛,是不是也能看到一位人鱼少年?

温吞的夜晚与浮动的潮水将理智磨得一干二净,我不顾眼眶中灌入的咸涩海水,张开了双眼。泠泠的月光随即点亮了另一双眸子,模糊却含着光:它看着我,一副略微惊恐却又仿佛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的大脑瞬间空无一物,不知是什么器官指使着自己探出水面,跌跌撞撞地后退着,险些绊倒在淤滩上。


此后那双眼睛在睡前、在梦中无数次回溯,几乎是拖着我扎回了同一片水域。我强行打击着逐渐膨胀的希冀,告诉自己那只是过度臆想的幻想,可我潜下水底,却再次如愿地见到了他。


人类躯干,鱼尾,黑暗中闪动微光的鳞片,像荒谬童话,却如实呈现在我面前,触手可及。苍白的肌体和水中海藻般拳曲的发丝令人难以辨认年龄,但若以人类面容来判断,他应该与我差不多。


他盯着我的潜水镜和呼吸软管看了许久,继而缓慢地伸出手向我靠近。我下意识地躲开,实则高估了自己的游泳速度,张皇半天仍停留在原地。他的手指细长,指甲也很长,他就用那样的指尖触碰着我的脸颊、脖颈和躯干,像是小心试探着什么新鲜事物。水中亦真亦幻的轻柔抚触令我醉酒般迷失了,浮在水中无法动弹。呼吸管上的气泡流窜在发间,逃离我浮向水面。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我的双腿上。裤管被水的阻力卷了起来,露出双脚和半截小腿。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睁圆了双眼,水生的躯体上却生了一双小鹿一样清亮的眸子。

我浮起换气的间隙他竟收拢手指抓住了我的小臂,微张的双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也化为一串细小的白色气泡,安静地溜走了。


下一次,再一次,又一次,我都能奇迹般在同一片水域恰巧遇见他。他似是每时每刻都留在那里,目送我离开后再等待我出现。这种疑似唯我论的念头使我感到了莫名的快感。


他更换为人类双腿的肌体在月光下仍泛着鱼鳞般的温润光泽,苍白而光裸,像蚌壳内面、像珍珠。虽然水下生物并没有遮掩躯体的习惯,但如此长时间地直视同性裸体仍令我感到羞赧。我退回了岸边,他试图追赶我,跟随我进入了浅水。头顶是月光照射的粼粼波光,窒息感从四下袭来,他只得带着不甘的眼神退了回去。


我将扔在沙滩上的衣服带了下来,艰难地对抗水的阻力为他穿上。学校的制服衬衣套在他的身上显得过于宽大了,白色的布料浸水后变成了透露肤色的半透明状,而由于水流的作用,它也并没能起到什么遮蔽身体的作用。我顺着衬衣下摆看去,他本应是鱼尾的下肢现在是一双细瘦的双腿,连接着人类双足、修长的脚趾。


他带着炫耀意味地冲我笑笑:不喝下药水走上刀尖的人鱼公主也可以拥有人类的双腿。


我带着近乎虔诚的怖惧望着他,却在此后的梦中无数次肆意地抚触他的通体,留下痕迹,像小孩子用手碾碎花瓣,出于破坏的本性。

思春期就以这种特殊的方式降临于我,症状甚至比身边早熟的同伴更严重一些。这股冲动的涌流无法抑制又无处发泄,最终就以扭曲的方式被我外化成了别人眼中的古怪行为。


我在学校疯狂地、近乎病态地读书,因为在我广义而发散的类比中,文字和潮水是同种物质,每天无法接近潮水的时间里,我便退求其次地换用干燥的文字聊以自慰。我已经长时间睡眠缺乏,于后半夜摸着黑回家,用淡水快速淋洗过的头发来不及吹干,冷湿洇透了枕头,我由此日日罹受头痛的折磨。


曾与我关系特殊的友人仿佛对一切都看得很清。

他像从前一样将我挡在逼仄角落,以低语的姿态深嗅着我颈后带着海潮气息的湿发。由于耳后敏感部位的接触,他双唇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格外剧烈,“被人鱼吻过以后,就永远离不开水了。你要小心。”

我听后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缓慢地将手搭在我的肩上,隔着衣物用指尖试探着骨骼之间的凹陷处。在肌肉僵硬的酸痛感与混乱心绪的一并作用下,我挣脱了他的触碰。在这种封闭的狭窄空间里,总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情。

他没有出言阻拦,只是带着看一个终将自食恶果的人的悲悯神情送我出了门。


有天我在前半夜假寐时不小心真的睡着了。一夜无梦,没有海潮和人鱼少年,发丝和枕巾都是干的,我惊觉这是自己长久以来第一次度过正常人类的一夜。这一夜无比平和,却使我遭遇了比头痛更痛苦的、虚无的罪恶感。

我倏地想起友人贴在耳边的话。危机感像四足动物一般鳞片闪闪,伏在一边,正攥住我的脚踝往上爬。他的多嘴多舌一语成谶:我离不开水了。


我翻出学校时被学监抓了现形,她指着我没有血色的脸,凶狠地警告说要把我送进戒毒所。我摇摇晃晃地跟在她身后走着,梦境般的虚幻拽住了我的双腿,危机感弹跳起来扑在我脸上,我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回廊的地面上。


医院就在海边上,那天阳光很好。紧锁光线的窗帘使房间阴沉一片,也将海潮的气味锁在了窗外。我从床上爬起来,过劳和贫血使眼前的事物都带着闪烁的黑色斑点。我想出去。我对自己说,然后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三两步跳下楼梯。


他们以为我是去跳海,在我身后拼命追赶着。我的眼睛还没有适应强光,嗓子干得像被烈酒烧过,却还是无法自持地笑了出来:身后有千军万马在追捕我,我在逃亡,逃到大海里,赶赴一场混沌浪漫的约会。


我真的从栈道的末端纵身跳了下去,这次没有戴潜水镜与呼吸软管。身后的叫喊和错乱的脚步声在我坠入水中的一刹那暂停了,杳无声息,只有悦耳的海潮声裹着海水灌入我的耳廓。

我不再能在陆上呼吸,我的双腿不再能承受直立行走的重力,我要告别出生至今为止的一切一切进入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如同算计过时间一般,他极其自然地安静等在我落水的地方。这次又是鱼尾,是我第一次没有看清的闪烁鳞片,在波光下团簇如星云。

海水与浮动的沙粒灌入我身体上每一处打开的空洞,我在下沉。就在窒息与视线模糊的边界,我恍然瞥见了他苍白唇角勾起的玩味微笑,像是在为自己授予捕猎成功的勋章。

他是盲眼的美杜莎,是失声的塞壬,是一旦跌入便有去无回的无底洞穴。


但总之,我解脱了,自由了。


这个吻正如从前日夜幻想的和今后将会一次又一次进行的每一个,仿佛永无终结,长到直至即将成为同类的我与他相拥着竭泽而亡:我们都是深海中裸身的鱼,时而交合,时而惶离。


你说的对,我闭上了双眼。

人类是可以被驯服的。



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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